第31章 新的征程

我们努力攒钱买房,买第二套。反正第二套买下也是我们的对不对?也算多份固定资产。我真准备拼一拼了,我辞职去投影机事业部了。知道谁回来做掌门人?尼克姚!这机会很难得的。

他怎么找到我的?废话,你老公优秀呗,你不知道多少人想去,庄大勇也想啊,别人不要!薪水?那里和工厂不一样,奖金可观,做得好肯定不会被亏待。

他画的大饼?不,尼克姚从不画大饼。现在一万一的薪水只能过普通日子,肯定不能买房子,我必须跳出舒适区啊……

章哲站在纷乱嘈杂的汽车站候车大厅,又一次把腹稿打好了,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,以至于他自己都产生了热血沸腾的幻觉,觉得自己确实能胜任这份起初不觉得有吸引力的工作,觉得自己确实很快会“前程似锦”,很快会买上第二套房子,很快会实现耳根清净,心不用天天提手上。

……

章哲现在就在苏韵半张的嘴巴和错愕的目光中开始铺陈了。

“你说给我爸妈租房子住,我其实举双手双脚赞成。但我知道我爸啥样人,那和赶走他有什么区别?不过我还是开口问了的。”章哲表明自己努力过。

“问了你爸?”苏韵想不会因为这个气发烧的吧?

“问的我妈。我妈昨天在医院给我说了不少。说我爸现在那一身毛病就是拆迁时租房子气下的。真的没办法。有人心宽,到哪里有酒有肉就是家,对我爸来说,不行,得有个有顶的屋,不用受人气,”章哲想到曹佑珍讲章炳年和人对骂,又不得不忍声吞气加钱给人的情景,感到又一阵难过袭向自己,“我就想,那就买,买一套。”

“你疯了吧?!哪有钱?”

章哲和盘托出如何努力存上两年钱、到时卖掉合肥老家的房子、附近给他们物色一套二手小户的想法。

“就算没有我爸身体不好这回事,他们年纪这么大了,就我一个儿子,总归要我照顾。我爸的脾气我也有数,住一屋檐下肯定不行,附近买一套能时时照顾是最合理的做法。你说呢?”

知妻莫若夫。苏韵接下来的问题都在章哲的汽车站腹稿里,章哲句句无缝对接,除了苏韵多问了一句,“尼克姚是不是就是他老婆是大胸美女作家的那个胖子?”

冷漠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是苏韵眼中的憧憬:两年而已。做个倒计时牌也不需要翻很久。只要能分开……不就是忍两年嘛!

章哲知道自己对了,苏韵她不会不同意买房给自己父母住的。

苏韵这头解决了,父亲那头基本不是事了,章哲这才感觉到了一点轻松:解放区的天暂时还不是明朗的天,但至少也不是阴云密布的天了。

一关暂时通过去了。

章炳年身体一好就从手机里挑了小枣好玩的照片,让章哲送去照片店洗出来,到时他去取。

取到照片,章炳年又去了一趟楼上的超市,回家时拎了满满一塑料袋。曹佑珍接过来,大呼小叫地,“买什么了这是。你不让我去呢?医生都说了你不能提重东西。”

打开一看,是十几个花哨的相框,有的上面有亮晶晶的闪粉,有的四周黏贴了海星贝壳,还有画着绿叶红花的。

苏韵看得悄悄挠后脑勺。好在章炳年都放在了次卧,窗台上、书桌上、床头柜上……排座座一样,倒也有股热闹的温馨。

章炳发周末并没来。到周五下午才打了电话来,说忘了件重要的事,要赶紧回去找工匠把老父亲的那块墓碑重刻下,等到今年冬至迁坟时换上。

“风吹雨打多少年了,字都磨得看不清了。老二你到时回不回来?”

苏韵一听——章炳年接电话习惯开着免提,嘴巴对着手机喊——耳朵都竖起来了,巴巴地想听到公公说回去的话,谁知章炳年只支吾着“啊”,“哈”了两声。

“老二啊,这多少年的清明、冬至和祭日——一年三回——给老头儿烧纸都是我。我呢,年纪越大也越能理解你。可迁坟换碑这是个大事,我想我们弟兄几个还是都在场才像那么回事。

“你也别记恨过去那些事。荒唐也好,不甘心也好,都该随它去,我们也都是很快要入土的人了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?”

苏韵耳朵竖得更尖了,不时拿眼偷看章炳年。她虽听不明白,但显然是有过什么过节。章炳年好似被人锤了一拳又在嘴里塞了破布,他两手夹在膝盖中间,盯着手机半天才嗫喏着说,“哪有那回事。我这身体不好,爬到山上气直喘。”

晚上章哲回家后,苏韵问他,“喂,你家和你大伯家闹过矛盾吗?”

“没有吧?不过也不亲。反正不像你家亲戚之间那么热络,能口无遮拦开玩笑,他们好像吃饭就规规矩矩吃饭,喝酒也没人劝来劝去……”章哲说。

“肯定有!你大伯让你爸回去给你爷爷上坟,你爸好像不愿意。你大伯还说以前你爸就不愿意。”

章哲想了想说,“我家是从来不烧纸的。应该只是我爸不看重那些吧?他无神论者,唯物主义者。”章哲还幽默了一下。

“再说坟在后山头上呢,我都没怎么上去过。”

苏韵想你们一家都是怪物……

章炳年每天把那些相框擦拭来擦拭去,章哲不知怎么受了启发,过几天也拎了个塑料袋回来。苏韵一看,原来他把从前给自己画的素描,就是笑称圣母玛利亚的那张拿出去配了框。

苏韵开心坏了,宝贝一样挂在床头。陈艺蕊一直说她眼角浅,“你要遇到的是个渣男的话,保证你最后下场悲惨。骗你高兴成本太低了,一枝花、两句好话你就不知道自己谁了。”苏韵也拿这样的自己没办法,一点小小的事就是能让她觉得满足、幸福……她有什么办法?

要说她这样是因为缺爱,不至于。苏卫国和李茹萍没大鸣大放偏过苏亚洲,小时候对两人都是一样,现在的偏是一种延续农村传统的偏,儿子嘛,该优先帮衬。

而且话说回去,谁遇到渣男不都会下场悲惨嘛!朱翎后来那男朋友,非赖着要朱翎赔他青春损失费,不惨?

开心了的苏韵就又小女儿姿态了。晚上和章哲躺在床上,半撒娇半确认地问,“老公,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我的吧?”

章哲说,“当然啊。”

“你没觉得我脾气不好吧?”

“没有。你脾气最好了。”

苏韵就小麋鹿一样,乖顺地靠到章哲臂弯里,“我以后都不想再和你吵架了,太伤元气了,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。对了,你看看我的法令纹呢。我都长法令纹了。”

这个法令纹,几天功夫她已经和章哲说了十七八遍。

章哲说,“什么法令纹!以前就有好不好。你没注意而已。再说鼻子两侧谁还没沟?有很正常。你两只小豆包中间没有才不正常。”

“神经。你那么喜欢大胸,为什么不自己胸前挂两个盐水袋?”

“我不喜欢自摸。”

苏韵想,不生气没烦恼多好啊!

“老公……”

“嗯?”章哲看了苏韵一眼。

“没事。就是想喊喊你。”

章哲立刻放下手里的资料,翻身把苏韵压在身下,一手抽去她睡衣带子,一手迫不及待往胸口探,却被两粒扣子卡住。章哲只得开始解扣子,半天过去,骂,“我操,这扣子……到底多少颗啊?你怎么不穿个铁布衫金钟罩上床?”

苏韵笑得不能自已。这条法兰绒长衬衫差不多到脚踝,她平时都直接从头上套的。就男人才这么傻,非一颗一颗解。一笑场,事儿办不成了,章哲说,“以后别挑逗我。真是。”

一会儿,苏韵又喊,“老公……”

“小样儿,不收拾你不行了是吧?”

“不是!我忘了门锁有没有锁了,去检查下啊!”

“你去。我看资料呢。”

章哲有一个月交接时间,但尼克姚已经把一部分专业资料邮件给他了,说等他有空时看。但章哲深知尼克姚雷厉风行的秉性,等这边交接结束,一旦转过去,就是要上手正式开始工作,绝不是什么“有空时看”。

苏韵果然就屁癫癫下床了,她现在是一副全力支持章哲的模样。章哲那天晚上刚告诉她时,她虽然跟着兴奋,但兴奋过后,平静下来,隐忧就来了。机会、挑战、机遇……当然都是振奋人心的好词儿,可做熟不做生,一个不熟悉的行业,万一做不好呢?到时怎么办?

谁知章哲带回来的消息平息了她的隐忧。因是集团内部的调动,章哲并不需要走“辞职”程序,薪水级别不做调整,服务年限和相应福利也都保留。

这对苏韵来说,是颗定心丸——无论怎么样,你不会拿到手比之前少,他们只会比过去更好。

她鼓励章哲,“没关系,你加油,我一定少和你爸妈生气,尽力保证大后方稳固。”心里对自己也提要求,“勤俭节约,努力攒钱,两年……就两年,你就能实现独立居住自由啦!”

生活,尤其是不愉快、隔两天就会生点龌龊的生活,是需要这样看得见的期望来提亮的。

偶尔,苏韵看着抱着小枣、嘴里又哼起兰花草的章炳年,看着又搬了小凳子坐在一边陪看无声电视的曹佑珍,觉得生活其实有点魔幻的。

暂时就这样吧……